晓荷不肯开腔。他觉得高第绝不会了解他,所以用不着多费话。他似乎是要用沉默充饥。但是,不行,沉默到底不能代替烧饼!他忘了大赤包,忘了一切,只觉得他马上有饿死的危险。他向来没挨过饿。平日,只要胃中稍微有点空儿,他必赶紧把它填满;他以为能多吃而不闹胃病是他的一种天才与福气。现在,晚饭毫无消息!他发了慌!“吃”是中国文化里的,也就是他的,主要的成分与最高的造诣。饿一顿便等于人生与文化的灭亡!他没法不着急。他巴结,谄媚日本人,不是为得到好吃好喝么?哼,现在居然落了个前功尽弃!他悲观,他觉得自己的一只脚已临在地狱里。
“高第!”他凄声惨气的叫,“高第!”
“干什么?”高第问。
“啊——”他揉着胸口说:“没事!没事!”他把话收了回去。他不肯说“饿”。那是个可耻的字。
“饿了吧?好,我买烧饼去,就手儿捎一壶开水来省得再升火!”高第拍了拍身上的灰土,要往外走。
“你——”晓荷要阻拦她。他的女儿去买烧饼,打开水,与他自己去,是一样的丢人!可是,烧饼到底是可以充饥的东西,他又不便过度的和肚子闹别扭。在以吃为最主要的成分的文化里,人是要有“理想”,而同时又须顾及实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