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佑说的“理道”即“治道”,同李翰《通典序》说的“经邦”“致用”是一致的。李翰自称“颇详旨趣,而为之序”,当是实话。这里,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:像杜佑这样明确地宣布,其历史撰述就是“征诸人事,将施有政”,为现实“理道”服务的,在他以前的史家中,几乎还不曾有过。从中国古代史学发展来看,杜佑以前的史家,主要是通过他们的历史撰述来反映客观的历史,总结历史经验,从而给人们提供丰富的历史借鉴。据说,“孔子成《春秋》而乱臣贼子惧”[23],但这只是孟子的说法;孔子是怎么讲的,人们并不清楚。而所谓“乱臣贼子惧”,主要也是从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的关系上来说的,还谈不到具有“经世”的意义。司马迁是伟大的史家,他撰《史记》是要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”,是要“述往事,思来者”,设想和成就都是很高的,但他却宣布要把《史记》“藏之名山,副在京师,俟后世圣人君子”[24],也不是要用它来“经邦”“致用”。至于班固撰《汉书》,本是为了证明“汉绍尧运,以建帝业”[25],格调就低得多了。陈寿著《三国志》,时人称为“辞多劝诫,明乎得失,有益风化”[26]。其实,他着力宣扬的不过是皇权神授的思想和封建伦理观点,苍白的历史观和政治观决定了他不可能考虑“经邦”“致用”的问题。杜佑不赞成前人“多主于规谏而略于体要”[27]的撰述宗旨,把历史撰述跟“理道”直接联系起来,这是对史学作用认识的一个很重要的发展。当然,这绝不是说杜佑以前的历史撰述是脱离现实,不为现实服务的。恰恰相反,《春秋》以下的任何一部史书,都是和现实有密切联系的,都是在一定程度上为现实服务的,而且在有些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成就。例如,西汉初年的政治家、思想家、历史家在总结秦亡汉兴的历史经验方面,唐初的政治家、思想家、历史家在总结隋亡唐兴的历史经验方面,都有比较深刻、系统的见解;《史记》《隋书》分别集中了这方面的成果,特别是《隋书》总结的历史经验,对于唐太宗贞观年间的政治是有直接的影响的[28]。杜预说孔子作《春秋》,“上以遵周公之遗制,下以明将来之法”[29];司马迁“述往事,思来者”;唐初李渊《命萧瑀等修六代史诏》说“多识前古,贻鉴将来”[30];等等,都包含着要以史学为现实和将来服务的思想。这样的例子在史学上是很多的。那么,杜佑在把史学和现实直接联系起来这个问题上,比起他的前辈究竟有什么不同呢?我以为至少有两个方面:(1)从认识的自觉程度来看。杜佑宣布他撰《通典》是“征诸人事,将施有政”,为“理道”服务,表明他在这个问题的认识上有较高的自觉性,这是中国古代史家对史学的社会作用之认识的一个飞跃。(2)从撰述的内容来看。杜佑对“术数之艺”“章句之学”,“文章之事,记问之学”,都没有很大兴趣。故《通典》一书“不录空言”,专事“探讨礼法刑政”;“事非经国礼法程制”者,不录。这样,《通典》在内容上就突破了“规谏”“劝诫”的窠臼,更讲求实际,其所叙历代典章制度,多与现实有直接联系。这是杜佑不同于他以前的史家的又一个重要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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